梦回甘南

——如果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，那离别是为了什么？

——你没有如期归来，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。

1

这似乎是一场不肯停歇的秋雨，自我离开那天开始酝酿，随后翻越了高耸的吕梁山脉，再轰轰烈烈地踏过黄土高原，待它最终从云层中滴落时，我已到达母亲河流经的第一座城市，兰州。

这已是我在一个月之内，第二次来到兰州。按下车窗，熟悉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，竟让人心底腾升出一种莫名的感动。在这座距离故乡千余公里的城市，一个孤独的异乡人是多么渴望能有一件熟悉的事物让内心安顿，比如，这从故乡起，便相伴而行的雨。下榻的酒店在兰州有名的小吃街大众巷，旁边便是西北地区有名的商业街张掖路。安顿好行李，我便腿脚不歇地奔向了大众巷里鳞次栉比的美食店铺。九月初的兰州，夜晚已多了些许寒意。然而这一切似乎都已经被重逢的喜悦冲淡了：胡哈吉包子铺的羊肉包子依旧馅大皮薄，杏记甜品的甜醅和灰豆还是记忆中的那个味道，酒足饭饱之后，再来一杯茹记烤肉的杏皮水，人生如此，心满意足。

久别重逢的兴奋劲儿过后，疲累很快袭来。接下来的旅程会是怎样的？我从未预想。既然选择了远方，又何必思考太多，尽力感受即是送给自己的最好礼物。

2

第二天一早，天依然阴沉沉的，西北的雨季已然到来。汽车沿着国道一路向南，眼前的风景不断变换，从平原到丘陵再到峡谷，但头顶的乌云却始终笼罩。虽然我嘴上说着无关紧要的话，但心底还是希望过一会儿，或穿过一段悠长的隧道，或翻过一座入云的高山，然后，在视线不能及的那边，有湛蓝的天空和温暖的阳光等待。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我内心的小小期盼。到达拉卜楞寺的时候，天还是落着细雨的，待吃过午饭，一切收拾停当后，阳光竟从云层的缝隙中投射下来。我紧紧地盯住天空，盼望奇迹发生。阳光开始在缝隙中逐渐扩大自己的地盘，那金灿灿的黄慢慢爬出了云雾，将自己的触手伸向了拉卜楞寺的每一处房檐，每一个屋顶，每一个角落，还有虔诚祷告的每一个人。没过多久，阴云便在无处不在的阳光中一哄而散，落荒而逃了，湛蓝的天空露了出来，像水洗过一样，干净透亮。就这样，青甘地区最大的藏传佛教寺庙拉卜楞寺展现在了我的眼前。

插图链接：拉卜楞寺位于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，与西藏的哲蚌寺、色拉寺、甘丹寺、扎什伦布寺、青海的塔尔寺合称我国藏传佛教格鲁派（黄教）六大寺院。被世界誉为“世界藏学府”，它保留有全国最好的藏传佛教教学体系。也是甘南藏族地区的政教中心。

与其说拉卜楞寺是一个寺，不如说它更像一个镇子，或者说学校的校园。经堂和佛殿好比教学楼，四周围绕着低低矮矮的僧房和民居，每每课毕，僧人们便三五成群地走出大殿，回到自己的住处。在这里，僧侣与信徒和睦共处，彼此不分高低，没有高门，没有围墙，每天从清晨到傍晚，都可以看到虔诚的人们在长长的转经廊中转经、祈福。

就在我们到处闲逛的时候，还遇见了正在上课的僧侣们，宏伟的大殿中传来低沉的诵经之声，祥和与宁静笼罩在整个拉卜楞寺的上空。

太阳下山之时，游人已基本散尽。我坐在大经堂前的阶梯上，不远处的长廊里，一个藏族妇女正在对着大殿认真地磕长头。她动作缓慢，目光坚定，举手投足间全是对信仰的虔诚追随。就这样，偌大的经堂广场上，只有我和妇女两人，相守着直到天彻底黑下来。待我离开时，她依旧如故。我一直在想，为何藏区如此吸引着我前去探寻？也许正是这一份难得的虔诚与坚定吧。

第二天清晨，淅淅沥沥的雨声将我从睡梦中唤醒。拉开窗帘，窗外的天阴沉沉的，雨点急促地敲打在玻璃上，敲得人心里一阵阵紧张。这样看来，今天要去桑科草原还有尕海湖可能要失望而归了。心底失落，但脚步依然不能停止。细雨中，我离开了拉卜楞寺，回首一望，雨雾迷蒙，再不见熠熠生辉的金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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