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藏 40(二)
两小时后,前方海子山渐近,路左不远山边一大片耀眼的红瓦灰墙民居,看来这就是那什么德达乡牧民定居点啦。此地已跑出理塘界进入巴塘县,就在弯进定居点的岔路口,赫然竖着一块‘318骑友接待站’牌子,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。顺牌子望过去,溪边一溜平房,全悄无声息锁着门,望着远处青稞地里忙碌的人影,心想主人家是不是去搞秋收了?此地海拔已达4300多米,高原凉风嗖嗖地刮,头在隐隐作痛,只好找避风处蜷缩着耐心等待。
好长时间,骑摩赶牛驾车骑马,过了一溜又一溜,就不见接待站主人露面,禾尼乡遇到的那位声称遭抢的骑友也了无人影,不会又被抢了吧!
就在此时,一辆小车到岔路口停下,我忙上前打听,车后座有个面黑如包拯的男子,答非所问地邀我上他家住,操着还行的汉话指着那片定居点:“第二家就是。”并告知门没锁,可随意进出,他现正帮别家收青稞,忙着呢,晚会儿才能回家。
我想,与其在此穷等,莫若上藏包公家看看情况再说。
15.
骑车进入定居点,一式的院落沿狭窄水泥路两侧有序地排列,一看就知是统一建造。从外扫视栅栏围着的小院挺漂亮的,院里一侧建有红瓦灰墙三间平房,房侧专门建有卫生间,能看出政府试图改变他们某些习俗的用心。藏包拯家门牌上写着户主名‘卡松居麦’,房间里就乱糟糟啦,唯有客厅供有佛像稍微整洁,佛像上方挂着大幅彩照,光头眯缝眼架副眼镜,斜披僧伽半敞胳膊,正笑眯眯地望着我,好面熟哟!仔细一瞧,这不就是逃到印度的‘藏独’祖师爷十四世达赖喇嘛吗!
房间散发出阵阵哈喇酥油味,闻着闻着受不,又骑车返回接待站,照旧缩到那墙角。
这次时间不长就过来一辆车,一粗粗壮壮的汉子下车自称老板,搞清我是投宿的,将这边平房与远处的定居点一划拉,“住这还是家里?住这儿晚上没电的。”
我心里打着小算盘,这里床铺较干净也没酥油味,但没电怎么办?若上定居点住,还不如就到卡松居麦家。
于是一心一意回到居麦家,他的一对儿女已放学归来,女儿13岁,儿子9岁,我问那女孩读几年级?她扭扭捏捏就是不愿说,后来得知是和弟弟同班同学,女孩子不好意思讲呢。院里突然跑进个别家小崽子,脸上花里胡哨犹如被谁胡乱抹过几刷子脏稀泥,五官也搞不清那是那,我指着小猫脸问女孩这怎么回事?女孩拉住小猫脸就跑,转头过来猫脸就清爽了,但几处擦得太用劲正泛着片片红晕。
我在院子里打转时远远望进卫生间,脏兮兮没法下脚,问那女孩上厕所怎么办?她的神回答是:“随便尿!”
傍晚居麦夫人回家,立刻点燃牛粪火扫地做饭忙里忙外,汉语她能听懂一点,但不能和我交流。居麦很晚回家,那张锅底脸终于被看清,是高原日晒加长期不洗的叠加成果。晚饭前我瞄了下桌上的几只空碗,没有最近被洗过的迹象,正犯愁间,居麦老婆从柜里拿出只干净碗,解除了我的忧虑。
吃饭时居麦说,今年住这房子的时间不长了,到11月份就要赶着牛到冬季牧场,离这儿有几十公里,只能过帐篷生活了。我看他家什么电器都有,院子里还停着吉普车和拖拉机,隔间里堆着十几袋面粉和大米,富足程度远超内地农民,与旧藏政教合一时期更是天壤之别,当然这很大程度是国家补贴的结果,但他们依然供奉着达赖喇嘛,你怎么办?
晚饭后,主人家迟迟没有烧水让大家洗洗的意思,我也只好装着世上从没那档子事般准备就寝。居麦在厨房高喊要我看电视,我说电视免了,你给我换条被子吧!居麦进来,爽快地从摞在条桌上厚厚一叠被中抽出一条扔到沙发。我合衣钻进被子,浓浓的酥油味又包裹过来,头在隐隐作痛,将沙发边的铝合金窗拨开,高原寒风阵阵吹进,减轻了室内其他气味,入睡前,脑海闪过定居点前那条清澈喘激的雪山飞泉,如此高品质水,他们认为只是烧茶饮牛的,哪有用之于洗涮的概念!
16.
早起,蓝空静寂,空气清冽,随车放在外面的瓶水已经冻上。居麦老婆正用高压锅下面条,我忙从饭桌仔细挑出昨晚自用的碗,面条里牦牛肉是风干的,黑乎乎又干又硬,牙对付不了,只好悄悄扔掉,实在有愧居麦家了。